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仇恨,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双手深深抠进身下的泥地里,指甲因用力而翻起、崩裂,混合着鲜血的泥土塞满了指甲缝。
他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沉呜咽和泣血的咒骂,泪水混合着血水,在他沾满泥土的脸上冲刷出泥泞的沟壑。
周围的邻居早已被这惊天动地的动静惊动。
有人惊恐地从门缝里向外张望,看到那三个凶神恶煞的南诏兵和陈阿四家的惨状,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有人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胸膛剧烈起伏。
但看着南诏士兵腰间那雪亮森冷、仿佛随时会出鞘饮血的弯刀,看着他们那副凶神恶煞、无法无天的模样,再听着柴房里秀姑那一声声令人心碎的哭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大多数人的脚。
几个年轻气盛的后生,血气上涌,抄起门边的扁担、锄头就想冲出去拼命。
“回来!二娃!你不要命啦!”家里的老人死死拽住他们的胳膊,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那是南诏兵!杀人不眨眼的蛮子!惹不起啊!官府都管不了他们!”
“难道就看着阿四哥和秀姑嫂……”一个后生红着眼睛低吼。
“忍忍!忍忍啊!这帮煞星,惹不起的!他们背后是阁罗虎,是朝廷的贵客!去了就是送死!”老人老泪纵横,死死抱住冲动的儿子,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无奈。
柴房里的声音,渐渐变了。
秀姑的哭喊和咒骂,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呜咽和抽泣,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死寂般的绝望。
而南诏士兵粗重的喘息和满足的淫笑,则愈发清晰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对门外的陈阿四和所有屏息偷听的邻居来说,如同经历了漫长的酷刑。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终于被从里面拉开了。
镶金牙的士兵提着裤子,一脸餍足地走了出来,像只刚饱餐一顿的野兽。他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金牙在暮色中得意地闪烁。他随手整理着凌乱的皮甲,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南诏小曲。
柴房内,光线昏暗。
秀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破布娃娃,衣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蜷缩在冰冷的柴草堆上。
她原本清秀的脸上毫无血色,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柴房的顶棚,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这具残破的躯壳。
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啃咬的齿印和污秽的痕迹。
她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每一次抽动都带来巨大的痛苦。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臭、酒臭和一种令人作呕的体液腥气。
刀疤脸和矮个子士兵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发出猥琐的哄笑,对着镶金牙士兵比划着下流的手势。
镶金牙士兵毫不在意地咧嘴一笑,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织布机上那匹秀姑织了一半的细密粗布上。
小主,
那布匹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亚光。
他走过去,一把将那布匹扯了下来,胡乱卷了卷夹在腋下。
又瞥见墙上挂着的一小条熏得发黑的腊肉,也毫不客气地摘了下来,掂量了两下。
“走!”他心满意足地招呼一声,仿佛刚刚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寻常不过的“狩猎”。
三个南诏兵,如同得胜归来的强盗,带着抢来的布匹和腊肉,看都没看地上奄奄一息的陈阿四和柴房里生不如死的秀姑,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出了陈阿四家破烂的院门,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只留下一院狼藉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当施加在身上的拳脚终于停止,当那三个恶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陈阿四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柴房门口。
“秀……秀姑……”他嘶哑地呼唤着,声音破碎不堪。
映入他眼帘的,是妻子那副惨绝人寰的模样。
那空洞的眼神,那满身的伤痕,那破碎的衣衫……如同一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陈阿四的心脏,然后疯狂地搅动!
“啊——!!!!!”
一声不似人声、如同孤狼泣月、饱含着无尽痛苦、屈辱和滔天恨意的凄厉悲号,猛地从陈阿四的胸腔中炸裂出来!这悲号,穿透了黄昏的暮霭,响彻了整个死寂的周家集!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熔岩般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身,额头上被打破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滚烫的鲜血混合着泥土、汗水和泪水,糊满了他的半边脸,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他冲出家门,踉踉跄跄地扑向闻讯赶来的乡亲们。
邻居们此刻也顾不上恐惧,纷纷围拢过来,看到陈阿四的惨状,再看到柴房里秀姑的情形,无不倒吸一口冷气,悲愤交加!
“乡亲们!南诏蛮子!畜生!他们……他们糟蹋了秀姑!!”陈阿四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他指着西南象营的方向,目眦欲裂,状若疯魔,“我要告官!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他们偿命!偿命啊——!!!”
“告官?告哪个官?”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村口槐树下那位)颤巍巍地走出来,老泪纵横,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悲凉,“阿四啊……认命吧!这些天,隔壁王村、李庄,哪处没遭祸害?王老栓家的闺女前天差点被拖走,李寡妇家的粮食被抢了个精光,还被打断了腿……告了,有用吗?府衙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更何况,那是南诏的兵,是朝廷的‘贵客’!谁管?谁敢管?!”
“难道就任由这些畜生糟蹋我们蜀人?!欺辱我们的妻女姐妹?!”一个叫张铁柱的年轻后生,正是刚才想冲出去拼命被拦住的其中一个,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挥舞着拳头怒吼,双眼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他们还是人吗?!官府不管,我们自己管!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太欺负人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
“告官!就算告到皇帝老子那儿,也要讨个说法!”
绝望的陈阿四、惨不忍睹的秀姑(此刻被几个妇人含泪搀扶着,裹上了一件外衣,她目光呆滞,如同行尸走肉)、以及闻讯赶来的数十名同样饱受欺凌、早已压抑了太多愤怒的周家集及附近村落的乡亲们,心中的悲愤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燃成了燎原大火!
群情激愤!怒火冲天!
“走!去成都!告御状!”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南诏兵奸淫掳掠,无法无天!求朝廷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还我妻清白!还我蜀人尊严!”
悲愤的呼喊声,控诉声,咒骂声,哭泣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充满血泪的声浪!数十人,扶老携幼(一些老人和妇女也加入了队伍),簇拥着满脸是血、状若疯虎的陈阿四和目光空洞、如同木偶的秀姑,如同决堤的悲愤洪流,涌出周家集,踏上了通往成都西城门的官道!
他们要去讨一个说法!讨一个公道!讨一个早已被践踏得粉碎的尊严!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残留一抹如血的暗红。暮色四合,成都巍峨的城墙如同一道巨大的黑色剪影,矗立在平原之上。
城墙上点起了火把,火光跳跃,映照着守城士兵同样凝重不安的脸庞。
这股由数十名悲愤填膺的百姓组成的洪流,高举着几支临时点燃的松明火把,如同一条燃烧着怒火的长蛇,涌到了成都西城门外!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悲愤和绝望的面孔。
“开门!开城门啊!”
“青天大老爷做主!我们要告状!”
“南诏蛮子糟蹋民女!无法无天啦!”
“求朝廷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还我妻清白!苍天啊!开开眼吧!”
陈阿四站在最前面,满脸血污,额头伤口还在渗血,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却依旧用尽全身力气在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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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后,是目光呆滞、被两个妇人紧紧搀扶着的秀姑,她破碎的衣衫和裸露肌肤上的伤痕,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再后面,是数十双喷火的眼睛,是挥舞的拳头,是汇聚成浪的悲声!
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厚重的城门,冲击着城墙上每一个士兵的耳膜和心灵。
城门守将,姓赵,名广武,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黝黑、久经沙场的汉子。他扶着城垛,看着城下黑压压、群情激愤的百姓,听着那字字泣血、声声含泪的控诉,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
他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手背上青筋如同蚯蚓般蠕动。
牙关紧咬,腮帮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抽搐。
他何尝不恨?南诏兵的暴行,早已在军营中传得沸沸扬扬。守城士兵中,不少人的家眷就在城外村庄!
王村的李二牛,他老娘前天才托人捎信来,说家里仅有的两只下蛋母鸡被抢了,还挨了一顿打!
李庄的王老五,他妹妹差点……卢少斌自己,他妻舅就在周家集!这些消息,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每一个蜀中籍贯士兵的心。军营里早已怨声载道,只是被强行压着。
但他更清楚上面的态度!他只是一个守门的小小校尉,连将军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