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高仙芝的态度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唯有烛火在风中狂舞发出的“噼啪”爆裂声,如同垂死心脏的微弱跳动。

军枢府大元帅王忠嗣,这位帝国的定海神针、鬓发已染白霜的百战老帅,重重踏前一步!

精良的山文细甲甲叶因骤然发力而铿锵摩擦,在一片死寂中犹如金属的咆哮。

岁月与风霜在他如同西北戈壁般粗粝的面庞上刻下无法磨灭的纹路,此刻,那标志性的“川”字眉纹却深深地嵌入了眉心,几乎要连为一体,形成一道悲怆而决绝的沟壑。

他浑浊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着沙盘上那只黑色巨箭指向的蜀地,仿佛要将那木制的山川模型洞穿,挖出潜藏其中的全部阴谋与鲜血。

他的声音如同沉雷滚动于大地之下,带着一种金属挤压的质感,在殿堂中激起沉重的回响:

“陛下!”这声呼唤如同出鞘的战刀,划破死寂,“哥舒翰绝命之书,字字泣血,揭示此局——凶险诡谲,前所未见!”

他猛地吸气,胸膛如山峦起伏,“伪朝杨国忠!此獠盘踞成都,窃据神器,久失圣心!今见我军压境,危在旦夕,恐已丧心病狂,效那石敬瑭献幽云故智!与吐蕃赤德祖赞暗中媾和!引狼入室!”

他右拳紧握,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吐蕃此番倾国之力,看似汹汹南图,其用心之毒,更在‘声西击东’!其一,或以泰山压顶之势,趁蜀乱南下,与杨逆勾结,夺我天府钱粮重地,得此养战,后患无穷!”

“其二,更甚!佯装主力南侵蜀地,实则以精锐为饵,引我河西、陇右兵力回救入蜀或牵制分散!而其真正精锐,或已潜伏玉门、石堡之外,只待我军调遣露怯,防线疏漏之一瞬!”

他喉头滚动,声调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变调,“此非危言耸听!老臣历经沙场五十载,此乃绝户灭国毒计!乃我大唐立国百年,从未遭遇之绝境!”

“当务之急,千钧一发!”王忠嗣猛地扬起那只曾指挥百万军、挽开三石强弓的大手,食指如同凝聚了他毕生的决断之力,化作一道沉重无比的闪电,轰然砸落!

狠狠地戳在沙盘上那座象征着伪朝心脏的——成都城模型之上!

锋利的指甲边缘瞬间刮下木屑!那模型在巨力下发出哀鸣般的吱呀声!

“其一!”他的声音斩钉截铁,震得屋梁灰尘簌簌而下,“即刻八百里、六百里、三驿联发!严敕哥舒翰!命其收拢一切可用之兵!放弃所有冒进、捕捉敌军散部的念头!死守凉、甘、肃、瓜、沙!依托祁连雪岭、玉门雄关!修葺城垣,深挖壕堑,布设拒马蒺藜!每一座城池皆为血肉磨盘!每一座烽燧皆为死士之碑!纵战至刀兵尽折,万军倾覆,亦要给我死死钉在防线上!将吐蕃这头恶狼的牙齿,一颗颗掰断在河西走廊之外!河西寸土失,老臣提头来见陛下!”

“其二!”他灼灼的目光瞬间转向皇帝,眼中的坚决如同燃烧的熔岩,“八百里加急!飞鸽传书!不惜代价!令剑南道行军大总管张巡!给他七日!七日之内,朱雀军团若不能踏平成都城墙,斩下杨国忠、李玢首级悬于城楼示众!”

“他张巡!提头传回长安!告诉张巡!蜀中一日不平,吐蕃豺狼就多一分觊觎!天府一日不宁,西线百万军民就多一分暴露于屠刀之下!必须快!快到让吐蕃赞普的阴谋连第一步都来不及踏出!必须决绝!决绝到让所有心怀异志者,未及与吐蕃勾结就尸骨无存!”

他喘着粗气,如同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猛虎,“蜀中若丢!沃土沦为吐蕃粮仓,叛军与异族合流!则关中之侧,陇右之背,皆悬利刃!百万生灵涂炭只在旦夕!”

话音未落,他竟因情绪激荡,猛烈咳嗽起来,灰白的胡须剧烈抖动,苍老的胸膛发出沉闷的拉风箱之声。

王忠嗣这犹如泣血的咆哮还未完全消散,兵部尚书严武,这位以刚烈如火、嫉恶如仇着称的年轻重臣,已然按捺不住胸中沸腾的战意,大步抢出班列!

身形带风,腰挎的横刀刀柄碰撞甲胄,发出金铁之音!

他须发戟张,虬髯仿佛根根直立,抱拳的动作刚猛有力,如同猛士擂鼓:“王帅明断!此乃擎天保国之策!陛下!蜀中!岂止天府?实乃我大唐命脉所系!汉家龙兴之地!其膏腴沃野,仓廪之丰,冠绝天下!更兼盐铁之利,甲于西南!若落入吐蕃之手——”

严武的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咆哮,“其一,吐蕃得此巨资,养其虎狼!不出三年,便可打造十万铁甲精骑!剑锋所指,便是长安!”

“其二,叛军杨逆与异族勾结,占据蜀地山川险阻,扼守金牛、米仓、米仓诸道出口!进!则如猛虎出柙,随时可沿栈道扑出,直噬关中心脏!退!则如毒蛇盘踞,凭三峡之固,锁大江咽喉!”

“我大唐半壁江山陷于泥淖!江南财赋之区顿成孤岛!此祸之烈,远超安史之乱十倍百倍!”

他的目光如燃烧的炭火,灼灼投向沙盘西侧的河西走廊:“河西!”语气中充满了对那位“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军神哥舒翰近乎盲目的崇拜与信任,“有哥舒大帅在!河西便是铁壁!是长城!更是炼狱!吐蕃人想啃?先问问我大唐河西男儿手中的陌刀!问问他们城墙上万钧的重弩!哥舒将军经营十数年,屯田军垦,烽燧相连,城池互为犄角!此铁桶江山,非倾国之力百万血躯难以撼动!臣请陛下即刻下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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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重重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从关内道(长安周边)、河东道(山西)抽调至少三万精壮府兵!另征召各地团结兵(地方预备役)两万!星夜兼程,不必集结,沿驿道以最快速度奔援河西各重镇!粮草就地征发!民夫沿途供应!十日之内,援兵必须进入河西防区!让哥舒将军无后顾之忧!让吐蕃赞普明白,胆敢正面试探我河西铁壁,必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熔岩,瞬间点燃了殿内一部分的血性。

然而,这股昂扬的战火燎原之势,立刻被一道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寒流所扼制。

内阁宰相元载,这位素以心思缜密、谋定后动着称的权臣,不动声色地向前微微迈了半步。

他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巨大的沙盘上下游移逡巡,从敦煌孤悬的沙州城,到玉门关的险隘,再到祁连山北麓的每一条可能被突破的山口,最终落在那支刺向蜀地的恐怖黑箭之上。

他捻着颔下几缕稀疏的、修剪得极为精致的胡须,动作缓慢而富有韵律。

终于,他用一种带着浓厚忧虑、深思熟虑后的沙哑嗓音开口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千钧重:“王帅勇毅,严尚书赤诚,两公所虑,皆为国本,老成谋国,臣……深以为然。”

他微微欠身,先做了一个姿态性的附和,但下一刻,那对精光内蕴的眼睛抬起,看向年轻的皇帝和诸位同僚时,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浓得化不开的阴霾,“然……陛下明察,诸公明鉴!此番吐蕃异动之规模,实属百年罕有!赤德祖赞此人,心机深沉,野心滔天,绝非易与之辈!其举国之力调动之诡谲……更似九渊迷雾,其中必然藏有惊天杀机!”

他向前一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沙盘上那只黑色巨箭:“若……若这支南下的庞大军力,确为吐蕃主力核心,包含‘铁马熊’精锐以及苏毗部举族壮丁,且……且哥舒翰密信中截获石堡城信使所指非虚,吐蕃确与杨国忠勾连……那么!”

元载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张巡将军麾下朱雀军虽为当世劲旅,然成都乃伪朝经营之巢穴!城墙经反复增筑,高达六丈,马面、敌楼密布!护城河引岷江、沱江之水,深阔难越!欲破此坚城——”他痛苦地摇了摇头,“纵以朱雀军之神勇,亦需血战!死伤恐怕不少!若蜀地天阴多雨,道路泥泞,攻城器械难以展开……耗时……恐逾半载!此其一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胸腔内所有的力气,说出那个让他恐惧万分的推论:“其二!若……若是河西为应对蜀中剧变,或是担忧吐蕃主力实为攻蜀,故从其正面防线抽调兵力增援西川,哪怕……哪怕只是调动五千偏师示警,或加强陇南边境以防不测……这千里漫长防线,一旦兵力调动,再微小之疏漏,在吐蕃如狼似虎的斥候眼中,亦如雪原孤火般显眼!”

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刺破耳膜的惊恐,“万一!万一南侵蜀地是假!吐蕃主力那数十万精兵,早已如毒蛇蛰伏在河西正面!只待我军一动!防线衔接处稍有松动!只需一瞬!一个烽燧未能及时点燃!一个关隘兵力薄弱刹那!那吐蕃虎狼便会如潮水决堤!贺兰山口?黑水河?还是……最令人恐惧的……石堡城!一旦此要隘被其狂攻而下……”

元载的手指陡然如同利剑出鞘,带着无尽的绝望,狠狠戳在沙盘上那条象征帝国生命线的狭长金色走廊之上!

“河西若失——” 他的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凄厉,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陇右顿成孤岛!吐蕃铁蹄沿着祁连山北麓,可轻易席卷河西五州!则关中大平原之西大门,将永世洞开!长安!”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高居御座的裴徽,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陛下啊!长安将赤裸裸地暴露在吐蕃铁骑的屠刀之下!宗庙、社稷、万兆黎民……尽成鱼肉!此非危局,乃是倾国覆亡之绝境啊!”

元载后退一步,深深躬身,声音虚弱而疲惫:“微臣……微臣臣斗胆以为……值此百年未有之诡谲乱局……当以不变应万变!暂忍蜀中之痛!集中所有可调之兵,乃至可召之民壮,不惜一切代价,死保河西!固守陇右!只要关中根基稳固,长安无恙!纵蜀中有失,来日亦可……徐徐图之……”

他将“徐徐图之”四个字说得极轻,仿佛也知其中蕴含的屈辱与不切实际。他微微抬起眼皮,小心地瞥向年轻的皇帝,试图从那寒冰雕琢般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犹豫或动摇。

他身旁几位与之心意相通的官员,也不禁低头,微微叹息,气氛凝重到极致。

“迂腐!祸国之论!”

一声洪钟般的暴喝,犹如天雷炸响!瞬间击碎了殿内因元载之言弥漫的死寂绝望!

内阁首辅颜真卿须发皆张,一步踏出班列!

这位以忠直刚烈、浩然正气名动天下的老臣,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尊燃烧的怒目金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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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紫袍因激动而鼓荡,一股磅礴刚烈的气机喷薄而出,瞬间冲垮了元载带来的怯懦阴霾!

声音洪亮如同九天之上的滚雷,在空旷的殿堂内炸开滚滚回音:

“元载!尔等口称以不变应万变,实为苟且偷生!坐以待毙!”他戟指着元载,目光如炬,“吐蕃是何等豺狼?赤德祖赞何等枭雄?!其野心岂会止于区区一蜀?!尔等可曾想过,一旦蜀地门户洞开,蛮兵涌入!杨逆俯首!百万生民沦为奴!千万斛米粮资敌!来日赤德祖赞以巴蜀为根基,畜养爪牙,积蓄势力!不出三年,其西可继续威慑河西、陇右,东可顺大江而下——”

颜真卿的手指如刀锋,猛地划过沙盘上的长江走向,指向荆州、江陵、鄂州直至金陵、扬州!

“水陆并进!战舰蔽空!铁骑踏江陵!兵锋直指荆襄!顺流席卷江淮!江南!此乃我大唐财赋根源!天下粮仓膏腴之地!一旦有失!”

他猛地转身,直面御座,深深一揖,花白的长须因激动而剧烈抖动,“陛下!届时我大唐何止是东西受敌?!将是三面合围!北有伪燕余孽未靖!西有吐蕃虎踞陇右、巴蜀!东有吐蕃铁蹄横行江淮!国库无粮!仓廪无粟!前线将士饥肠辘辘!后方万民流离失所!国祚断绝,亡国灭种之祸,便在眼前!岂是尔等一句‘徐徐图之’便能搪塞?!”

他猛地站直身体,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陛下!万不可瞻前顾后!当以决绝之姿,行霹雳手段!主动出击!方是唯一生路!”

他洪亮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的力量,“趁吐蕃重兵陷入南下泥潭!趁其精锐远离巢穴!打!打疼他!打断他的脊梁骨!让他首尾不能相顾!让他知道招惹大唐的代价是灭顶之灾!唯有如此,方可重创其元气!打灭其狼子野心!为我朝赢得喘息之机,甚至……重创其国本!”

他握拳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无声滴落。

这雷霆般的呐喊之后,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最终汇聚在殿中那位一直沉默,气质超然如云中仙鹤的内阁宰相身上——王维。

这位昔日的“诗佛”,年轻时代也曾于陇右烽火中披甲执戈,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

此刻,他清癯的面容凝重如千年玄冰,那双曾写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清澈眼眸,并未望向激辩的同僚,而是穿透了紫宸殿的穹顶,仿佛投射到了那片雪峰林立、寒风如刀的青藏高原之上。

那份深入骨髓的寒冷与险绝,非亲身经历者难以体味。

在所有人的屏息凝望中,王维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和,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在激烈的辩论漩涡中注入一丝清冷:

“颜相之言,字字泣血,赤诚为国之心,山河可鉴,日月同昭。为社稷计,甘冒奇险之志,令人肃然。”他对着颜真卿微微颔首,表达敬意,随即那平和的目光扫过沙盘,最终落回年轻的帝王脸上,话锋清晰而冷静地转向关键核心,“然……陛下,主动出击,已成破局必须。然而此剑出鞘,当指何方?利刃寒锋,所向何处?”

他修长的手指如诗人点墨,优雅地落向沙盘上入蜀险隘之处(如剑阁、葭萌关):“是……尽起关中劲旅,翻越险峻秦巴,千里驰援?入那狭窄如肠、栈道凌空的天府之地?与吐蕃虎狼、叛军私兵组成之联军,在群山之间浴血厮杀?在成都坚城之下血肉相搏?此乃以我短处,击敌优势之所!纵使惨胜,蜀中膏腴化为焦土,朱雀精锐亦恐折损殆尽。元气大伤,十年难复。此乃正兵,下下之选。”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指尖却倏然抬起!

如同仙人挥毫泼墨,在虚空中划出一道凌厉无比、超越山川阻隔的磅礴轨迹!直指沙盘西北角的边缘之外!

指向那片象征着吐蕃神秘腹地的空白!象征着逻些(拉萨)的王权!象征着青海湖的神圣!象征着雪域高原的心脏!

“还是……”王维的声音陡然蕴含了一种千军万马奔腾的铁血锋芒,那是被文名掩盖的、埋藏于灵魂深处的军旅烙印!“反其道而行之!避其南下之锋芒!击其北顾之空虚!”

他的手指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志力,重重戳向那片空白!“直捣黄龙!横扫青海湖!疾驰逻些王庭!趁其倾巢而出,巢穴空虚之机!行那霍票姚奔袭龙城、班定远平定西域的壮举!以雷霆万钧之势,焚其积聚!毁其宗庙!断其根骨!使其南下大军如断脊之蛇,首尾皆溃!此……方为真正的奇兵!上上之选!”

他清澈的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高居御座的年轻帝王,那锐利如同能穿透人心、点燃灵魂的眼神,早已超越了一位文人宰相的范围,里面燃烧着昔日边军的铁血与孤注一掷的决绝:“陛下!”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敢问……我煌煌大唐,可有此等开疆万里、直入穹顶、破灭国祚的惊世魄力?!可有……可担此万钧重任、背负国运之柱石统帅?!敢否……行此逆天之路?!”

小主,

殿内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百倍、如同万载寒冰封冻的绝对死寂!

王维的话语如同天外陨星撞入死水,激荡起的不是涟漪,而是席卷一切的海啸!烛火的“噼啪”声此刻如同丧钟鸣响,光影在皇帝裴徽如同雕塑般的面庞上跳动、拉扯。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的思维都被王维描绘的那幅登天伐罪、直捣黄龙的惊世图景所冲击、所震撼!

固守待毙?引颈就戮?

驰援蜀中?深陷泥潭?

直捣逻些?绝地求生?!

三条道路,三条通往截然不同结局——或许是辉煌,或许是毁灭的岔路!

沉重的压力如同昆仑神山般压在每个人的脊柱之上,心跳在胸腔中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就在这极致的寂静中,年轻的帝王裴徽,缓缓抬起了头。

他没有去看那些或激昂、或惊恐、或忧虑、或期待的重臣。

他的目光越过了他们,仿佛穿透了紫宸殿的重重宫阙,凝视着遥远西方那片风雪弥漫、高原耸峙的世界。

那眼神深处,如同寒夜中积蓄了万古能量的星河,骤然间璀璨爆发!

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权衡、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瞬间被一道前所未有的、洞穿迷雾的利剑般的光华彻底劈开!

哥舒翰军报上的每一句关键信息,如同烙印般在他心头清晰闪烁:

“铁马熊营盘顿空!”

“苏毗举族青壮南驱!”

“石堡城信使指向‘天府肥鹿’!”

“青海湖‘铁马熊’三成精锐换装异动!逻些至玉树驿道粮囤剧增!”

……等等!

一个贯穿所有断点的脉络!

一个将所有异常现象完美串联的逻辑链条!如同被点亮的北斗星图,骤然在裴徽脑海中清晰呈现!

“呵……”一声极轻、极冷,带着万载寒冰般嘲弄意味的嗤笑,从裴徽薄如刀锋的唇角逸出。

下一秒!

年轻的帝王一步跨出,立于巨大的沙盘之侧!

他的右手猛然并指如戟,裹挟着斩断国运枷锁的决绝意志,化为一柄斩天之刃,狠狠地、无任何迟疑地刺穿了沙盘上代表吐蕃核心腹地的逻些和青海湖区域!

“诸卿!”裴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外降下的神罚之雷!

充满了穿透万古的磅礴帝王威仪与令人灵魂炸裂的决断力!

瞬间将殿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喘息彻底压灭!“你们!只看到了吐蕃凶焰嚣张,将獠牙利爪伸向了我大唐天府的心脏!”

他目光如冷电,带着睥睨乾坤的绝对自信,扫过每一位重臣瞬间凝固的面庞:

“可曾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他为了伸出这只贪婪如饕餮的巨爪!为了抓住蜀中这块他以为唾手可得的肥肉!已经把守护自己心脏要害的最后一块盾牌!都已经生生拆了下来!铸成了这把妄想刺入我大唐命脉的毒刃!他——把整个胸腔!完完全全地!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朕!在朕的大唐铁骑面前!”

他的手指,带着能穿透沙盘底座的千钧之力,精准地钉在“铁马熊”驻地的微缩木标之上,巨大的力量几乎将那木标碾碎!

“看——这——里——!”裴徽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落,震撼寰宇,“‘铁马熊’!赤德祖赞压箱底的王牌!吐蕃高原上最锋利、最嗜血、最无可阻挡的百战重斧!其大非川腹地核心大营!如今空荡如鬼域!”

“哥蜀翰说,斥候回报,营中炊烟断绝七日有余!昔日战马如雷奔腾之地,如今死寂如冰窖!唯余不足千名老弱残兵看守!这把无坚不摧的弯刀去了哪里?唯——有——随那指向蜀地的黑箭——一并南下!去撕裂张巡的防线!去撞碎成都的城墙!”

“再看——这——里——!”指尖如移形换影,瞬间扫过苏毗部广袤的传统牧区,“苏毗举族!十万青壮!连带二十万计的最强健牦牛!最高大的吐蕃战马!全部被驱赶南下!如同被卷入漩涡的蚁群!他们在干什么?他们是吐蕃数十万南下大军的总后勤!是维系这支毒蛇生存的心脏!他们用牛马驮着的不是辎重!是源源不断抽取吐蕃国运的血浆!”

“还有——这——里——!”指尖化雷霆,轰然劈在象征石堡城的木质模型上!“石堡城!这道卡在我大唐咽喉上的毒刺!它的信使,平日里如同秃鹫般谨慎隐秘!如今却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蚁窝!信使一日数惊,飞骑狂飙!昼夜不息!他们在掩盖什么恐慌?在传递什么命令?在协调……协调南下的那只巨兽与后方那只被掏空的……巨人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