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如同一块巨大的深色幕布,裹挟着凛冽的山风,毫不留情地灌进这座破旧的庙宇时,苏晚正专注地用掌心贴着小川的额头。少年的皮肤烫得如同烧红的炭火,她的指尖刚一触碰,便像被火灼了一般猛地缩了回来。
“小川又烧了?” 林氏原本端着陶碗的手瞬间一抖,碗中的米油 “噗” 地泼洒在草堆上,她的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担忧,“早上喝了那碗蓝根汤......”
“娘,别急。” 苏晚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迅速掀开随身的布包,她的指尖在杂乱的药草堆里快速翻动着,“逃荒时在溪边采的柴胡还剩半把。” 她急忙扯下腰间的铜酒壶,对着漏雨的房梁,费力地接了小半壶带着些许灰尘的雨水。“阿兰,把灶膛里的火拨旺些。” 她转头对着少女喊道。
草堆里的小川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额前的头发被汗水紧紧黏成一绺一绺的,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姐姐别离开......”
苏晚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强忍着情绪,把柴胡一股脑儿塞进石臼里,开始用力地捣得粉碎。陶壶架在火上,水渐渐沸腾,发出 “咕嘟咕嘟” 的声响,药香与湿草混合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她盯着那跳动的火苗,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现代的急诊科,那些烧得迷迷糊糊说胡话的孩子的模样一一浮现。那时,她总是镇定地对家属说 “家属别急”,可如今自己成为了家属,才深深体会到这四个字说出口是多么艰难,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晚晚姐。” 阿兰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一丝微微发颤的轻,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抬头,只见少女紧紧攥着那块记录血验步骤的破布,手指因为用力,指甲几乎都掐进了掌心。“我、我刚才听见庙外有动静......” 阿兰的眼神中满是恐惧。
“阿兰。” 苏晚赶忙握住她不停发抖的手,将捣好的药汁缓缓倒进陶碗。“来,跟我学。” 她轻轻拉着阿兰的食指,按在自己的虎口处,“这里是合谷穴,要是有人晕过去,就用指甲狠狠掐这里。” 说着,她指尖微微用力,“疼吗?”
“疼!” 阿兰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对,要疼到能让人醒过来。” 苏晚把陶碗小心翼翼地塞进她手里,“等会儿给小川喂药,你捧着碗,我来扶他起来。要是中途他又昏过去......” 她再次指了指自己的虎口,“记得掐这里。”
阿兰用力地点了点头,因为太过紧张,那块破布从指缝间滑落,掉落在地上。
苏晚弯腰去捡,瞥见布角多了几行新画的歪歪扭扭的符号 —— 是她刚才教的止血带绑法,看得出阿兰用炭棒仔细地描了又描,每一笔都写满了认真与渴望。
就在这时,庙外的雨突然毫无预兆地变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顾昭静静地站在庙檐下,雨水顺着他身上的青布短打不住地往下流淌,湿透的布料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身形。他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短刀上,耳尖微微动了动 —— 方才那阵脚步声绝非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