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一层轻纱,细密地笼罩着大地,还未完全散去,医棚在这朦胧中透着几分宁静。王铁匠那如破锣般响亮的嗓子,却骤然打破了这份宁静,撞开了医棚的竹帘。
他手里紧紧攥着半卷泛黄的毛边纸,由于用力,指节都泛出了青白之色。“苏大夫,您看!”他的声音带着激动,在这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苏晚正在给苏小川细心地系着围腰,听到声响,抬起头来。
毛边纸上密密麻麻地按满了红指印,犹如一朵朵盛开的红梅,在泛黄的纸张上格外醒目。最上面一行是王铁匠歪歪扭扭的字迹:“状告济世堂赵仁堂卖霉粮假药,恳请县太爷明察。”
“昨儿夜里我挨家挨户敲门,”王铁匠用他粗糙的掌心轻轻蹭过那些指印,仿佛在感受着大家的决心,“李婶子说她儿子吃了赵仁堂的安胎药小产,刘老汉的咳嗽药里掺了碎砖渣——大伙儿都憋着口气呢!”说到这儿,他突然挺直了腰板,脖颈上那道醒目的刀疤也跟着微微颤动,“我带二十七个爷们儿去县衙,您说句话,咱今儿就把状子砸到县太爷案头!”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与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股怒火宣泄到县衙。
苏晚轻轻摸了摸那卷毛边纸,指腹触碰到未干的朱砂,还带着几分潮润,似乎能感受到按指印之人的急切与愤慨。
她想起昨夜魏五重重摔在药桌上的账本,“晋州赈灾粮”那几个字,如同烧红的铁钉,深深钉在她的眼底,刺痛着她的心。“去。”她将药箱里的银针小心翼翼地收进木匣,眼神坚定,“把账本里的事都告诉县太爷,就说证据在我这儿。”
王铁匠的粗布褂子被风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腰间别着的账本边角。
他重重地拍了下胸口,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如同敲响了战斗的鼓点。“得嘞!”转身时动作过猛,带翻了墙角的药杵,“当啷”一声清脆的声响,惊醒了棚外正在打盹的老黄狗,它“汪汪”叫了两声,又重新趴下。
日头缓缓爬上屋檐,阳光逐渐炽热,县衙外的青石板被晒得发烫,仿佛能煎熟鸡蛋。
王铁匠高高举着状子,奋力挤到最前头,身后二十七个百姓紧密地站在一起,宛如一堵坚不可摧的墙,将县衙的朱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县太爷的师爷刚掀开帘子,王铁匠那如洪钟般的大嗓门便震得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我们要见县太爷!赵仁堂拿赈灾粮磨面害人,拿树根当人参卖——这事儿您管不管?”王铁匠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质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师爷心头。
县太爷在二堂听到外头的喧哗声,吓得冷汗直冒。他正盯着案头魏五连夜送来的账本,“送县丞大人纹银三百两”的字迹,如同一把尖锐的针,刺得他眼皮止不住地跳动。
外头的喧哗声愈发大了起来,有妇人悲痛地哭着喊“还我孩子”,声音中满是绝望与哀伤;有老汉气得拍着胸脯,大声骂着“天杀的黑心肠”,那愤怒的声音仿佛要将这青天都震破。
县太爷抹了把额头豆大的汗珠,凑到师爷耳边,低声咬耳朵:“去,把苏晚的案子撤了。再传赵仁堂,让他停业整顿!”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与无奈。
消息传回医棚时,阿兰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挂新扎的纸灯笼。
听到这个消息,她手里的浆糊罐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浆糊溅得到处都是。“真的?县太爷说赵仁堂的济世堂要关门?”她的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难以置信。
苏晚正在给老妇轻柔地换着膏药,听到这话,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静静地望着棚外渐渐聚拢的人群,有拎着药包的,有抱着孩子的,他们的目光扫过她时,都带着热切而感激的光,仿佛她是他们黑暗中的明灯。“关门是轻的。”她将膏药稳稳地按实,语气沉稳而笃定,“等钦差来了,他的账要算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