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烈日高悬,那炽热的日头像个大火球,毫不留情地烘烤着大地。青石板路被晒得滚烫,蒸腾起阵阵白气,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融化。苏晚正在屋内专注地给一个孩童换治冻疮的药,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
突然,院外传来一阵粗重且急切的吆喝声:“让开!让开!” 声音中透着焦急与慌张。苏晚闻声抬眼,只见两个壮汉抬着一块门板,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门板上躺着一个血人,那人身形高大壮硕,原本的粗布短打已被暗红的鲜血浸透,右臂肿得犹如发面馒头一般,触目惊心。碎骨茬子从血肉之中突兀地戳出来,上面还沾着草屑和泥点,仔细一看,竟然是铁匠张大锤。
“苏大夫!” 张大锤的媳妇紧跟在后面,怀里的婴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声音尖锐而响亮。“他送铁料到城西,拉货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车辕直接砸在了胳膊上!” 她涕泪横流,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
苏晚见状,急忙扔下手中的药碗,飞奔过去。她伸出指尖,刚轻轻碰到伤处,张大锤便猛地痛哼一声,额头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门板上,每一滴汗水都仿佛带着他难以忍受的剧痛。苏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伤臂,指腹清晰地触碰到碎骨那锋利的棱角。她心中一沉,意识到这并非普通骨折,而是极其严重的粉碎性断裂。
“拿剪刀!” 她冲着里屋大声呼喊,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果断。“魏五,烧热水!李婶,去后堂把我晒的金疮药拿来!”
这时,老郎中孙伯不知何时挤到了跟前,他的白胡子因焦急而微微颤抖。“苏小娘子,这胳膊怕是保不住了。碎骨已经扎进血管,再这样拖下去,毒气攻心,人可就没了呀!” 孙伯的声音里满是无奈与惋惜。
“截肢?” 张大锤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判决,突然睁开双眼,嗓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沙哑而虚弱。“我是铁匠啊!没了右手,我怎么握锤?怎么打钉?我闺女才三个月大,我媳妇……” 他剧烈地喘着粗气,血沫子从嘴角溢出,溅在苏晚的围裙上。“我宁可死,也不做残废!” 话音未落,他又因剧痛而昏死过去。
媳妇抱着孩子 “扑通” 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砸在丈夫沾血的衣襟上。“他说的都是实话啊,家里的铁匠铺全靠他一双手……” 哭声在院子里回荡,让人听了心酸不已。
苏晚紧紧按住张大锤腕间的脉搏,感受到那急促而紊乱的跳动。她咬了咬嘴唇,转身迅速翻出医案上的《正骨心法》。这是她上个月从旧书摊偶然淘来的,里面记载着 “夹缚” 之术,即用木板固定断骨。然而,现代医学中,粉碎性骨折需要更为精准的复位和固定,她之前在急诊也只处理过简单的骨伤,面对眼前这种复杂情况……
“孙伯,” 她翻书的手突然顿住,眼中带着一丝期许。“您说古法治骨伤,可曾见过用夹板加布条混合固定的法子?”
孙伯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沧桑与凝重。“我当郎中整整四十年了,只见过单木板夹缚。像这胳膊碎成这样的骨头,就是神仙来了,恐怕也难接上啊。”
苏晚的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痕迹。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急诊科时的一幕,有个建筑工人从脚手架上不慎摔下,小腿遭遇粉碎性骨折,当时主任带领团队运用外固定支架加石膏进行治疗,最后那人竟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如今虽然没有金属支架,但可以用竹板削成薄条,再用浸过药汁的布条缠紧,这样既能起到固定作用,又能透过药物消肿……
“魏五,” 她突然抬头,眼神坚定而果断。“去西市买十二根细竹板,要那种光滑的,不能有毛刺。再去药铺抓透骨草、接骨木,各两斤。”
魏五立刻应了声,刚要出门,又突然回头,压低声音说道:“苏姑娘,我刚才看见赵记医馆的小徒弟在街口晃悠,鬼鬼祟祟地往咱们这儿瞅呢。”
苏晚的动作微微一顿。赵德昌?前日演武场的医论会上,他被百姓轰下了台,连《黄帝内经》都被踩得脏兮兮的,看来是怀恨在心了。
“随他去。” 她缓缓垂下眼,继续翻着手中的书,语气沉稳而冷静。“咱们该做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