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在医馆内外,尚未散去,苏晚已然将从红绡身上搜出的纸笺,小心翼翼地平铺在医馆后堂那张榆木桌上。纸页边缘还沾染着夜露的潮气,仿佛在诉说着它所经历的那个充满阴谋的夜晚。墨迹在宣纸上洇出浅淡的晕,“安神汤” 三个字的笔锋里,藏着几分刻意的狠戾,仔细端详,便能察觉出这分明是有人刻意模仿她的字迹。
她手持银制镊子,专注地逐行比对案头那本《大宁药谱》。酸枣仁二钱,茯苓三钱,龙齿一钱半...... 这些药材的用量,都与宁国府太医院的安神方相契合。然而,当看到最后一味药时,她的动作陡然停住。
“血莲子三钱”。
镊子 “当啷” 一声,清脆地落在桌上,在这寂静的后堂里,声音显得格外突兀。苏晚的指尖不自觉地抵着太阳穴,记忆如潮水般翻涌。三年前,在逃荒的艰难路上,母亲林氏咳着血,将她拉到破庙的角落,神情凝重地说道:“晋州藩王养的蛊师,最擅用带毒的药材养蛊。血莲子这东西,我在老医书里见过,说是要拿活人的血浸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用......”
后窗适时地吹进一阵风,轻轻拂动纸笺,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命运的暗示。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红绡颈侧那道淡青疤痕,那是蛊虫入体时留下的痕迹。她深知,当毒虫啃食宿主血肉,若再用带毒的药材养蛊,伤口便会留下这种难以洗净的青痕。
“在想血莲子?”
顾昭那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同温暖的港湾,瞬间打破了苏晚的沉思。不知何时,他已换上一件月白直裰,发间还残留着松鹤堂后巷的草屑,那是他奔波于追查真相的痕迹。案上的铜炉袅袅飘出沉水香,与他身上若有若无的冷铁味交织在一起,奇妙地混合出一种比药香更让人安心的气息。
苏晚将药谱轻轻推到他面前,神情严肃地说道:“常规安神方里没有这味药。红绡引我去松鹤堂,故意让我发现这些瓷瓶,就是想坐实我用毒的罪名。可他们漏算了......” 她的指尖缓缓划过 “血莲子” 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药本身就是毒。”
顾昭微微俯身,目光落在药谱上,指节在 “血莲子” 旁轻轻叩了叩,说道:“影三查过,松鹤堂是藩王府暗桩,地窖里的安神汤足有三百瓶。” 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牛皮纸包,继续道,“这是影十一刚送来的,晋州药商三个月内往京城运了两批血莲子,经手人都是太医院的采买。”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医馆门前,太医院院判陆大人的轿子曾停在巷口,轿帘掀开的瞬间,她瞥见轿内摆着个描金药箱,那纹路与松鹤堂地窖里装安神汤的檀木匣一模一样。
“我让影十一把配方送进宫了。” 顾昭将一盏茶盏轻轻推到她手边,“御药房的吴侍郎最是刚正,他验过药,结果才能作数。”
话音未落,院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影十一迅速掀帘进来,玄色劲装沾着星点泥渍,气息略显急促地说道:“大人,吴侍郎派人传信,说配方里的血莲子确有蹊跷,他这就进宫呈报。”
顾昭微微点头,沉稳地说道:“去领二十两赏银。” 待影十一退下后,他转脸看向苏晚,目光里增添了几分冷硬,“藩王敢在太医院安插人手,说明他们等不及了。”
苏晚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背还带着晨露的凉意,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在松鹤堂后巷,他撞开角门时,刀刃划破衣袖,露出的那紧实的肌肉线条,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拥有的力量。
“顾昭,” 她仰头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如果吴侍郎的验药结果被人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