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营的审房里,青砖地面泛着沁骨的冷光,像块被冰雪浸了整夜的铁。影十二解下玄色暗卫服,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腰间挂着串铜钥匙,走动时叮当作响,在空荡的审房里撞出细碎的回音,倒比刑具碰撞声更添几分压迫。他推开门时,门轴一声,像老骨头发出生锈的呻吟。
灰衣狼被绑在刑架上,铁链勒进他肩胛的皮肉里,渗出的血珠顺着铁镣往下滴,砸在青砖上晕开细小的暗红圆点。额角的伤还在渗血,半张脸糊着血污,却硬是咬着牙把脸绷成块冻硬的石头,喉间时不时滚出闷哼,像受伤的野兽在隐忍咆哮。
影十二蹲下来,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拔开塞子的瞬间,醇厚的酒香混着淡淡的铁锈味钻进灰衣狼鼻腔——是醉仙楼的女儿红,带着独特的蜜甜气,勾得人舌根发紧。兄弟,我在暗卫营当差十年,见多了硬骨头。影十二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指尖摩挲着葫芦上磨旧的绳结,您这伤...他用钥匙尖轻轻挑开灰衣狼肩头的破布,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泛着不健康的白,再拖半日,怕是要烂到骨头里。
他突然压低声音,气息扫过灰衣狼耳际,带着酒气的热意:其实上头要的不过是个交代,您随便说两个名字,我替您瞒着,等夜里偷着给您塞碗伤药......
灰衣狼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
影十二眼尖地捕捉到这抹动摇,指尖在他伤口边缘不轻不重地一按——那力道像踩在松动的砖上,不重,却恰好能碾过最疼的地方。
灰衣狼疼得倒抽冷气,牙关咬得咯咯响,却听对方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酒气:您当我们真不知道魏五?那老东西被抬走时,血都浸到米袋里了,把半袋糙米染成了红米。
刑架突然发出一声呻吟,铁链摩擦着皮肉,带出刺啦的轻响。
灰衣狼猛地抬头,眼里的狠劲碎了大半,却见影十二不知何时多了张染血的纸——正是魏五昏迷前攥在手里的破布,边缘被血浸得发脆,上面歪歪扭扭的血字还未干透,灰衣狼收谢府银五千两,三月十五夜烧粮车,每个字都像用血写成的小钩子,勾得人心脏发紧。
魏五那老匹夫!灰衣狼瞳孔骤缩,骂到一半突然哽住,喉间涌上腥甜——他想起昨夜药铺里,魏五被刀刺穿胸口时,手明明护着后腰的暗袋,当时只当是护着伤处,原来那不是护伤口,是护这要命的血书。
影十二把血书往他眼前一凑,纸页上的血腥味混着酒香钻进鼻腔,呛得人发晕:您说,是谢府的银子硬,还是您的骨头硬?
与此同时,米铺后屋的烛火忽明忽暗,灯芯偶尔爆出个火星,在墙上映出摇曳的影子,像有人在暗处探头。
苏晚坐在木凳上,账册摊开在腿上。纸页带着陈年的霉味,混着淡淡的药香——那是魏五常年在药铺打理,沾染上的甘草与当归气息。她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的是三月初八,米三斗换盐半斤四月廿二,采艾草二十斤之类的家常账,墨迹深浅不一,像是随手记下的,与顾昭说的贪腐明细大相径庭。
不对。她轻声自语,声音在安静的屋里荡开,惊得梁上的老鼠窸窣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