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是虚无的黑暗，而是粘稠的、温暖的，仿佛回归生命原初的黑暗。像母体的羊水，包裹着、悬浮着，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喧嚣与时间的流逝。

璃璟的意识，便是在这片温吞的黑暗中，一丝一丝地重新聚拢。

没有挣扎，没有困惑，只有一种程序启动般的、冷静的苏醒。她长长的睫羽在粘稠的营养液中微微颤动，如同受困的蝶翼，最终，缓缓掀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是极纯粹的墨黑，像是将宇宙最深处的黑夜浓缩其中，没有恐惧，没有好奇，甚至没有映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亘古的、神明般的空茫与漠然。

视线前方，是模糊的、泛着幽绿微光的强化玻璃舱壁。玻璃外，是更深的昏暗，只有几盏指示灯的微光，勾勒出冰冷金属仪器的轮廓。

她悬浮在一个圆柱形的培养舱里。淡蓝色的营养液如同有生命的活物，温柔地托举着她的身躯，氧气面罩覆盖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她的身体一丝不挂，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近乎透明的苍白，能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在液体中缓慢地、妖娆地舞动。

这里是“伊甸”计划第七实验室。

而她，是“Zero”。

一件……即将完工的，最终兵器。

【生命体征稳定……】

【神经链接率100%……】

【能量灌注完成度98.7%……】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断断续续地透过舱壁和液体，传入她异常敏锐的耳中。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刮擦着她纯粹的感知。

她的眼球，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穿透模糊的玻璃，投向声音的大致来源方向。那里似乎有几个穿着白色研究服的人影在晃动，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紧张。

“……最后的调试完成了。上面已经下达指令，准备进行第一次实战测试。”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我听说‘墙’又被攻破了一个区……”

“嘘！慎言！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只要‘Zero’成功，我们就有希望……”

希望？

璃璟的思维核心，如同最精密的量子计算机，捕捉到了这个词汇。它在她的数据处理序列中打了个转，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意义，随即被归类为“无意义冗余信息”，轻轻搁置。

她更关注的，是那些透过实验室厚重合金地基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沉闷，杂乱，伴随着某种……令人不快的嘶吼声。那声音极其遥远，却带着一种侵蚀人心的疯狂，像是无数指甲在同时刮擦着世界的理智。

末日。

这个词汇，伴随着外界断断续续传入的信息碎片，在她空白的认知体系中，逐渐构建起一个模糊的轮廓。世界凋敝，文明崩坏，一种被命名为“腐尸”的怪物横行大地，人类在废墟之上，建立起一个个苟延残喘的据点，彼此争夺着所剩无几的资源。

而“伊甸”计划，便是旧日国家力量倾尽所有打造的“方舟”，旨在创造出能够终结末日的终极武器。

她，Zero，便是这计划目前最接近成功的作品。

完美的人形，搭载着超越当前科技理解的生物神经网络与近乎无限的进化潜能。她是兵器，是工具，是为了“清除”而存在的……人偶。

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高能量反应接近！】

【警告！外围防御阵列失效！】

【警告！未知生命体入侵核心区域！重复，未知生命体入侵——】

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撕裂了实验室压抑的平静！红色的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整个空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怎么回事？！”

“是尸潮！大规模的尸潮！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快！启动紧急防御协议！保护‘Zero’！”

外面的研究人员瞬间乱作一团，惊恐的呼喊声、奔跑声、仪器被撞倒的碎裂声混杂在一起。原本有序的实验室，顷刻间化作了混乱的炼狱。

璃璟依旧悬浮在培养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