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与其说是安慰妻子,不如说是在麻痹自己。他猛地直起身,逃也似的避开了妻子那绝望的凝视,转身继续去收拾那个空荡荡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行囊。
清晨的谎言,如同这屋子里弥漫的寒气,冰冷而黏稠地包裹着这对夫妻。一个用尽最后力气编织,一个用尽最后力气拆穿,却都无能为力。这谎言,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张建设踏上那条不归路前,为自己披上的、唯一一件能够暂时隔绝良知的、自欺欺人的外衣。
晨光又亮了些,冰冷地铺陈在屋内每一处不堪的细节上——墙上的污痕,地上的裂缝,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和药味。张建设背对着床上依旧在无声流泪、用目光死死抓着他的妻子,动作僵硬地走到那个黑黢黢的米缸前。
他蹲下身,伸手进去,不是掏米,而是摸索到缸底最深处,那个用厚实洗衣粉塑料袋层层包裹的、藏着他这一个月开夜班出租车攒下的所有“保命钱”的地方。塑料袋被米粒摩擦得沙沙作响,在这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
他把它掏出来,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一块冰,又象是攥着一团火。那里面是他熬了无数个通宵,忍受了无数白眼和刁难,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血汗钱,是他原本打算用来应对龙哥、延缓房子被夺的微薄希望。
现在,他要走了,走上一条吉凶未卜、甚至可能是一条绝路。他必须给她们留下点什么。
他蹲在冰冷的米缸旁,小心翼翼地剥开层层塑料袋,露出里面那叠皱巴巴、散发着汗味和烟草气息的纸币。最大面额是十元,更多的是五元、两元,甚至还有不少一毛两毛的毛票,厚厚的一叠,诉说着挣来的不易。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指,开始数。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进行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一张,两张,三张……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内心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最终,他将那叠钱分成了两部分。一大部分,他重新用塑料袋仔细包好,动作轻柔得象是怕惊扰了里面的钱。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床边。
李桂兰依旧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恐惧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刀刃。
张建设避开了她的目光,俯下身,将那个装着家里几乎所有积蓄的塑料袋,动作极其轻柔地、塞进了妻子枕头底下,那个她之前藏女儿买的人参蜂王浆的地方。他甚至还用手在外面按了按,确保它被枕头完全覆盖,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钱……放在这儿了。”他低声说,声音干涩,“桂兰,你……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