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醉汉,偏门无德

声音不高,却字正腔圆,每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完全不像醉汉的胡言乱语。我愣住了,脚步像被钉在原地似的,刚才心里的那点警惕,突然被这几句诗撞得七零八落。

这诗写得太准了。“醉里拦途索籽轻”,说的是他醉中拦路向我要瓜子;“椅边邀坐释疑惊”,道破了我此刻又疑惑又惊讶的心思;“酒浇前愆愁更叠”,是说他借酒浇愁,却越浇越愁,而那“前愆”二字,分明是在说自己过去犯的错。最后一句“一吟七绝诉平生”,更是把他此刻的心境说得明明白白。

一个看着邋里邋遢的醉汉,竟然能随口吟出这样贴切的七绝?我心里的狐疑变成了震惊,忍不住重新打量起他来。

他还是那副醉态,身子歪在椅背上,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曲着,脚跟着地,脚尖却时不时地颠一下。可他的眼神变了,刚才蒙着的那层酒气像是被风吹散了,露出点清亮的光,只是那光里裹着浓浓的疲惫,像是熬了无数个夜晚。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这诗是你自己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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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头看我,嘴角扯出个淡淡的笑:“不然呢?从酒瓶子里蹦出来的?”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吧,放心,我不抢你东西,也不碰瓷。就是……好久没跟人说说话了。”

这次我没再犹豫,走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头,离他隔着半臂的距离。塑料椅被晒得还有点烫,隔着裤子都能感觉到。

“你刚才那诗里说……前愆?”我斟酌着开口,“你以前……犯过事?”

他抓起一把瓜子,慢慢嗑着,壳子吐在地上,堆成小小的一堆。“犯事?呵,何止是犯事。”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苦涩,“说起来,都算是缺德事。”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眼神飘向远处的巷口,那里有个卖糖画的摊子,老师傅正在用勺子舀着糖稀在石板上画龙。

“我年轻的时候,不走正道。”他缓缓开口,声音又变得有些沙哑,“跟着几个‘朋友’混,专干些钻空子的事。说得好听点是脑子活,说得难听点,就是坑蒙拐骗。”

我没插话,静静地听着。夕阳的光斜斜地照过来,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也把他眼角的皱纹照得更清楚了,那些纹路里,像是藏着数不清的夜晚和故事。

“第一次,是个开小饭馆的老板。”他嗑瓜子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也沉了下去,“那老板姓王,五十多岁,是个实诚人,在菜市场旁边开了个十来平米的小馆子,就卖他老家的口水麻鸭。那味道是真绝,鸭子卤得入味,麻得恰到好处,辣得也够劲,吃完嘴里能回半天的香。”

他咽了口唾沫,像是在回味当年的味道:“我当时假装去找工作,说自己以前在大饭店当过跑堂的,能帮他招揽生意。王老板人实在,没多想就雇了我。我天天在店里转,嘴上抹着蜜,见了食客就夸老板的手艺,说这么好的味道,藏在这小角落里可惜了。”

“我劝他做品牌,说要把店名改得响亮些,把口水麻鸭的做法固定下来,再印点宣传单,往周边的写字楼、小区里发。王老板一开始犹豫,说自己就想守着小店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就天天劝,说他这手艺是祖宗传下来的,得让更多人尝到,也算对得起祖宗。”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自嘲:“现在想起来,我当时那副嘴脸,真是比唱戏的还能演。王老板被我说动了,开始琢磨着扩张,先是把隔壁的铺子盘了下来,扩大了店面,又请了两个帮手,还真把‘王记口水麻鸭’的招牌打出去了。那阵子,店里天天排着队,不少人从老远的地方跑来吃。”

“王老板高兴啊,见了谁都乐呵呵的,总说要谢谢我,说我是他的贵人。他哪知道,我背后早就跟那几个‘朋友’串通好了。就在他生意最火,琢磨着去注册‘口水麻鸭’商标的时候,我那几个朋友,早就提前一个月,把这个商标给注册了。”

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抓起桌上的空瓜子袋,捏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王老板去注册商标,被告知已经有人注册了。他当时就懵了,跑来问我怎么办。我还假惺惺地安慰他,说可能是重名了,让他再想想别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