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像一条被放出铁笼的黑龙,一夜之尾扫过下关,棚户区便成了尸臭与哭嚎交织的炼狱。
军警拉起刺刀封锁线,白底红字的“疫”字在风中猎猎,像招魂幡。教会医院的救护车碾过泥水,奎宁与漂白粉的味道所到之外,唯有更深的绝望。
午后,夕阳铁锈般洒下。
“让开!疫区封锁,不许进!”
刺刀交叉,寒光闪得人心里发毛。
林怀远却迎刀而上,青布长衫一尘不染,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噪杂:
“救人。”
仅两个字,像两枚钉子,把警察的喝骂钉在喉咙里。
李振声从里面奔出,防护服被汗水浸透,眼眶通红:“王警官,放他们进!这是林怀远,林神医!”
刺刀迟疑地分开一道缝,林怀远抬脚跨过生死线,背影笔直如刀。
身后,杰克推着第一辆板车,“吱呀”一声,满载艾绒、生姜、绿豆、藿香——那是他们全部的“弹药”。
小满把巨大药箱背得比头还高,像移动的小炮台。
刀疤班长带着四名伤愈的北伐军,臂缠白毛巾,步伐仍带战场杀气,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让开一条生路。
棚户区深处,臭气熏天。
窝棚挤成迷宫,地上浮着一层可疑的五彩油膜;草席盖着的尸体排成一列,脚尖朝外,像被世界提前踢出局的一排破鞋。
皮埃尔正指挥喷洒石碳酸,白雾落下,与呕吐物混成刺鼻的褐黄。他回头看见林怀远,愣了半秒,手帕掩嘴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林?你带这些草棍来送死吗?”
林怀远连眼尾都没给他,俯身扣住一名倒卧老者的脉——濡数而中空,转筋如弓,舌苔白厚腻——寒湿霍乱,极危。
他起身,声音不高,却用上了“狮吼”真气,字字如铜钟撞在每个人的胸口:
“太乙医疗队——”
“在!”众人轰然应和。
“立灶、煮汤、分药、辟秽——起!”
一声令下,机器轰鸣般运转。
杰克脱去西装,露出粗毛胳膊,两口大铁锅同时支起:一锅“藿香正气汤”化湿和中,一锅“绿豆马齿苋汤”解毒止痢;他抡铁铲的姿势,像在敦刻尔克海滩翻炒炮弹。
小满踮脚分发口罩——白布用淡盐水煮过,再滴两滴藿香露;她人小,却能在人缝里钻出闪电轨迹,身后留下一路药香。
刀疤班长带人拆下破旧门板,竹竿一撑,十丈长、三尺高的“灸疗台”拔地而起,像一座突兀升起的烽火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