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神之契1

火焰的噼啪声,是伊莎贝拉在这个陌生时代听到的第一声问候。

那不是壁炉里温暖人心的、欢快的爆鸣,而是干燥木材被点燃时发出的、预示着毁灭的嘶吼。

浓烈刺鼻的烟味钻进鼻腔,呛得她泪水直流,视线一片模糊。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打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混沌的意识在挣扎,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如同两条汹涌的河流,在她脑海中疯狂冲撞、融合。

一段,是属于凌霄——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历史学研究生,正为了关于“中世纪女巫迫害的社会经济根源”的论文在图书馆熬夜查资料。

她记得台灯温暖的光晕,记得书页上那些冰冷而残酷的数字和记载,记得自己当时还带着一丝学术上的超然,评论着那个时代的愚昧与疯狂。

另一段,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原主——伊莎贝拉,一个住在神圣罗马帝国边缘小镇的年轻寡妇。她的丈夫死于去年的瘟疫,留给她的只有一间靠近森林的茅屋和一小块贫瘠的土地。

伊莎贝拉懂得一些祖辈流传下来的草药知识,谁家孩子发烧腹泻,谁家女人生产困难,都会偷偷来找她。她沉默寡言,眼神总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哀愁,但双手却能巧妙地安抚病痛。

几天前,邻村铁匠的儿子高烧不退,抽搐不止,教士的祈祷毫无作用,铁匠在绝望中敲响了伊莎贝拉的门。她用缬草根、接骨木花和冷敷降下了孩子的体温,将他从死神手中拉了回来。

然而,孩子康复的喜悦还未散去,流言却像瘟疫一样传开了。为什么教士治不好的病,她能治好?为什么她总是独来独往,住在森林边上?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在月圆之夜看到她的窗口飞出黑影;还有人窃窃私语,说她用孩子的灵魂作为向魔鬼献祭的代价。

于是,她被拖进了教堂地下的审判室。

记忆在这里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疼痛、黑暗和冰冷的质问。粗糙的绳索勒进手腕的皮肉,罗伯特神父那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他手中举着的十字架像一块寒冰。

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毒蛇的信子:“你是否否认上帝?”“你是否与魔鬼交合?”“你是否参加了邪恶的安息日聚会?”

她否认,一遍又一遍地否认。但她的否认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然后,是“水试”。她被剥去衣物,手脚捆绑,扔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如果河水拒绝你,你就是有罪的!”他们喊道。

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让她浮了起来——这成了她“罪证确凿”的象征。接着,是寻找“魔鬼的印记”。他们剃光她的头发和体毛,用长长的探针在她身上一寸一寸地刺探,寻找一块“不会感到疼痛”的皮肤。

极度的恐惧和羞辱让她几乎晕厥,而当探针刺入她大腿内侧一块不起眼的旧疤痕时,她因为神经的麻木而没有立刻尖叫——审判官立刻宣布,找到了!魔鬼的印记!

所有的辩解都被堵死,所有的理性都被狂热淹没。她被判有罪,刑罚是火刑,以“净化她那被魔鬼玷污的灵魂”。

………

冰冷的现实将林晚,或者说,全新的伊莎贝拉,彻底拉回这残酷的当下。

脚下堆砌的干柴已经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欢唱,热浪开始炙烤她的小腿和裙摆。

浓烟更加猛烈,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广场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的面孔扭曲着,混合着一种奇特的情绪——有对“邪恶”的恐惧,有对“神罚”的虔诚,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一种即将目睹禁忌与毁灭所带来的集体快感。

“烧死她!烧死这个女巫!”

“魔鬼的情妇!她把诅咒带给了我们的庄稼!”

“看啊,神要惩罚她了!”

诅咒声、叫骂声、祈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击着她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