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弓弦宛如乌金锻造的巨蟒,比寻常壮汉的大腿更为粗壮紧实,每一股扭绞的纤维都流淌着摧破一切的力量感。
弩床底座牢牢楔入大地,稳似山峦不可撼动。
绞盘机构上一组组大小不一的铜齿与铁轮紧密咬合,转动微调时发出规律而细密的“咔哒”轻响。
最令人侧目的,是弩床上方那具结构精巧的望山瞄准器,铜制刻度环和标尺线闪烁着冰冷的几何光泽。
它身畔的另一架八牛弩结构大体相同,但尺寸似乎稍小一号,弓弦紧绷度也有细微差别,弩臂末端悬挂的箭匣里,整齐码放着一捆特制的短粗箭矢。
与之相对的霹雳炮则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压迫。
粗大的铁木混合主梁如同巨兽惨白的脊椎骨,深深拱起。
末端超长的抛射臂如同怪物的爪臂,皮兜巨大得足以轻易吞下一个活人。
杠杆另一端则是加装了粗壮精钢骨架的配重箱,沉重的铅块与青灰色条石填塞其中,只是静静放置,便让身下的泥土向下微微凹陷了几分。
数个兵卒此刻正合力推动着转轮绞盘,粗大的铁链绷得笔直,刺耳的金属摩擦“嘎吱嘎吱”声中,沉重的配重箱正被一丝丝艰难提升起来。
那声音刮擦着所有旁听者的耳膜,带出人心中最深处的那一点毛骨悚然。
点将台上压抑的寂静被抽气声和金属甲片细微的碰击声打破。
即便是李嗣业这般以骁勇震慑西域的猛将,此刻握住腰间陌刀刀柄的五指也下意识地紧了紧,指骨微微发白。
黄定方的声音穿透了死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金属质地:“‘天威’已备,可试锋芒。大帅,请看!”
高仙芝微微颔首,下颌的线条绷得冷硬如铁。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只是将身体在冰冷的虎皮交椅上向前稍稍倾斜了几分,这个细微的姿态改变,如同巨石投入压抑的水潭,牵动了所有人的视线。
黄定方不再多言,猛地转身,面甲缝隙里射出的目光锋利如刀,直指校场另一侧那几座临时堆筑、足有两三人高的模拟敌军阵垒土丘。
其中一座沙石混杂的坡地尤为高大险峻。
“目标!三百步!南侧土丘群!覆盖打击!”
这声号令如同冰河开裂,瞬间撕裂了空气。
早已肃立在弩位旁的一名队正猛地踏前一步。
此人身材不算魁梧到夸张,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新疤横贯右颊直至鬓角,眼神却凶悍如同嗜血的野狼。他扯开喉咙,声带几乎要喷出火星:
“得令!一号弩!目标锁定!填装——‘碎骨锥’爆裂重矢!”
“嘿——嗬!”沉重的绞盘齿轮组轰然转动,负责操作的六名强健士兵双臂肌肉鼓胀如磐石,额头青筋暴起。
“嘎吱嘎吱吱——!!”
绞盘发出的艰涩撕扯声如同怪兽的怒嗥,粗如儿臂的硬韧弓弦被那可怕的机械力一点点拉到了极限,绷紧的姿态如愤怒的天神挽起了满月硬弓,空气里似乎都能听到那股蕴含狂暴力量、行将撕裂一切的尖锐嘶鸣。
复合弩臂因那极致的力量压迫而发出木材纤维挤压变形的呜咽。
另一名戴着厚实皮手套的士兵,与同伴合力,从特制的重箭箱中抬出了一件狰狞的凶器——一杆精钢锻打的重型长箭,比普通骑兵用的长槊还要粗壮沉重!
箭头处是一个厚实浑圆的铸铁弹头,其上几条深刻槽线隐隐可辨,显示出它绝非寻常,箭尾则是三片巨大钢铁平衡翼,如鹰隼凌空之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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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杆中段包裹的纸捻引线被小心保护着。
整支箭如同从熔炉中刚刚拔出的凶兽獠牙!
两人合力,将这柄攻城重箭平稳地放入弩床箭槽。巨大的重量使得箭槽都发出了沉闷的托承声响。
伏身于瞄准器的士兵摒住呼吸,眼珠紧贴精致的铜制视孔。
手指极轻微地拨动着望山顶端的微调铜轮,校准着风向下最微弱的飘忽变数。
整个弩身在他的控制下,如同沉睡猛兽在猎人抚摸下苏醒前的最后蓄力。校场上其他杂音瞬间消失,众人仿佛能听到汗水滴落在燥热泥土上的声响。
“一号弩!锁死目标!!”
队正声嘶力竭,手中高举的铁铸令旗猛然劈下,如同挥出了死神的镰刀。
“放——!”
嗡——!
一种低沉、厚重、如同巨兽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恐怖音爆骤然炸裂!远超任何弓弦崩响的范畴!
声音仿佛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每个人的鼓膜和心脏上。
丁元俊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那道承载着铸铁爆裂弹头的粗重弩箭,在弓弦释放的刹那,化作一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具体形态的狂暴灰影!
“嘶——嗤——!!!”
弩箭离弦的速度远超音障,撕裂大气的声音凄厉尖锐到非人耳所能承受,仿佛要将耳膜刺穿、直贯脑髓!
所有观望者的视野里,它留下的只是一道被极度扭曲、模糊了景物的灰白色气浪通道!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慢放键。
弩炮目标——三百步外那座最高土丘的顶端。
轰隆——!!!
沉闷巨大到撼动心魄的炸裂声轰然滚来,仿佛脚下整片戈壁在暴怒中猛然弓起脊背!
点将台的厚木地板在可感震动中簌簌作响!
在所有人的瞳孔深处,在无声的、骤然放大的惊骇里,那座土丘顶端猛地向内一缩!
紧接着,一股混杂着黑褐色泥土、碎石、残断木桩和令人胆裂的橘红火焰的巨大火球,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向外剧烈膨胀、升腾!瞬间吞噬了整座土丘顶端!
灼热的冲击气浪紧跟着爆裂的核心横扫而至,将弥漫升腾的烟尘撕开一道扇形巨口!
如同神话中战神的巨拳裹挟着毁灭的炽风与碎裂的大地,狠狠轰击而下!
泥土如同温驯的沙塑,在毁灭者面前化为碎片齑粉!
爆炸核心地带,一个直径近丈(三米多)、深达数尺的巨坑触目惊心地镶嵌在丘顶!
构成模拟工事的碎石、木料在爆炸冲击下化作狂飙的死亡碎片,呈可怖的扇面呼啸泼洒!
那些模拟女墙、栅栏、箭垛的地标,在零点几秒内便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狼藉翻滚的焦土!
“轰!”
点将台上仿佛炸开了无声的雷霆。
所有将领下意识地挺直背脊!李嗣业搭在陌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如怒蛇窜起。
副都护田珍倒吸一口凉气,胡须剧烈颤动。
“轰隆!”
第二声震天撼地的爆炸怒吼,比第一声更迅猛、更狂暴!甚至等不及第一个爆点的烟尘落定!
那名脸上带疤的队正根本没有看战果,在所有人还沉浸在第一击的震撼中时,他的第二声咆哮已经炸开:
“二号弩!放——!”
嗡——!又是那道低沉致命的音爆!又一道撕裂长空的灰色死亡轨迹!
这一次,目标精准地钉在另一座土丘的山腰处!
轰——!!!
毁灭在更高的强度下重演!
那座土丘的半边山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无情巨手硬生生地从地图上抹去!
震耳欲聋的轰响中,猛烈的爆炸能量裹挟着冲击波与高速破片,如同无数从地狱挣脱的死神镰刀,瞬间将山腰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山腰模拟的坚固胸墙工事如同纸片般被撕碎、扬起!
高达数十吨计的泥土混合着碎石,在重力的裹挟下如同狂暴的泥石洪流般决堤而下,带着毁灭一切的声势,瞬间吞噬了山脚下挖掘出的模拟拒马壕沟!
烟尘冲天,碎石激射的声音如同万马奔腾!
整个校场如同被投入了煮沸的油锅,那些远处肃立的安西府兵队列再也无法维持肃静,压抑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点将台上,连高仙芝的眼中都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动容。
但冷酷的命令接踵而至。
“一号、二号八牛弩,更换装填!‘燎原星火’燃骨散雨!目标!二百步!步卒方阵覆盖!”
队正那饱含杀戮意志的吼叫丝毫未变,甚至因为连续调动这种大规模毁灭器械而带上了一丝嗜血的残酷。
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立刻开始了另一种装填流程。他们将特制的短粗蜂窝状箭矢取出。
这种箭矢头部如同一个凿满孔洞的铸铁蜂巢,显得异常怪异。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箱箱标记着特殊符文的黑色小陶罐,每个罐体都密封极严,士兵将其快速而精准地填入头部那些蜂窝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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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引信被逐一检查拉出,确保无虞。
沉重的弓弦再次被绞盘咬合的金属“咔哒”声驱动着绷紧。弩臂指向的目标,是那片插满了数百个草人的开阔地带。
那些草人密密麻麻紧挨着排列,模拟着最密集的步卒冲锋阵列或固守队形。
“点火——!”副手高呼,专门负责点燃引信的士兵动作迅捷如电。
随着几声轻微的摩擦划亮声,几个巨大的蜂窝状箭矢头部蜂窝状引信齐齐冒出急促的白灰色火星和嘶嘶燃烧的青烟。
“放!”队正的旗帜再次劈落!
“嗡!”“嗡!”
弩身巨震,低沉的爆鸣声中,两支造型诡异的箭矢破空而去!它们的轨迹与刚才的重矢截然不同,飞射出一段距离后便画出一个更低、更平缓的弧线,如同掠过地面的巨大鹰隼,直扑那片模拟的草人方阵。
近了!更近了!
就在箭头即将触及那片草人上空约十丈(三十余米)高度的瞬间——
嗡!
没有毁天灭地的巨响,只有几声沉闷得如同拍碎皮革口袋的爆裂声。
紧接着,两朵巨大的灰黑色烟云在草人阵列上空猝然绽开!
呼——嗤嗤嗤——!
如同打开了地狱之河的闸门!无数拳头大小、拖着惨绿或幽蓝的邪异火光、尾部喷涌着浓密黑烟的燃烧陶罐,如同来自九幽炼狱的鬼火蝙蝠,密集到令人头皮发炸地呼啸着、旋转着,被爆炸的气流和惯性狠狠抛洒向下方!
顷刻之间,覆盖了整片超过方圆三十丈(近百米)的模拟阵列!
轰!轰!轰!轰!轰!……
连珠炮般急促紧密的爆鸣瞬间连成一片!
灼目的橘红色和妖艳的惨绿色火焰如同疯狂生长的毒藤,几乎同时从爆点向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干燥的草杆遭遇那恐怖的高温邪火,瞬间被点燃!数百个草人如同被扔进了熔炉,瞬间化作一支支巨大的烈焰火炬!
无数点燃烧陶触地的瞬间,腾起的火球急速膨胀,吞噬掉周遭更多的草人。
灼热的冲击波卷起地上的浮土,让火焰剧烈摇晃,发出更为猛烈的“呼呼”咆哮!整个阵地仿佛坠入了硫磺喷发的地狱之口!
焦黑扭曲的坑洞密密麻麻地在数息之内遍布燃烧的阵地表面,浓烟翻滚,焦糊的草茎气味裹挟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刺鼻硫磺酸味,混在炽烈的热浪中,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砸在点将台上每一个将领的脸上!
黄定方的嗓音在爆裂的间歇传来,依旧平直如尺,却字字清晰入耳:“此为‘燎原星火’,其焰有毒,附骨而燃,遇水愈炽,触肤灼溃,见风便入咽喉脏腑。内填之药……乃神机监新配方剂。”
高仙芝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同被针尖刺中!他搭在粗糙木质扶手上的指节因为瞬间极度的、火山爆发般的用力,由充血到彻底失去所有血色,骨节嶙峋,发出细微几乎不可闻的咯咯声响!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火焰中,即便未被直接点燃的草人,其身上覆盖的粗陋皮甲(模拟铠甲)下方那厚厚的、填充的干草层,只在高温浓烟和有毒气体的熏染下,便被迅速焦黑、炭化、成片地崩裂分解!
这些“士兵”还维持着站立或者倒地的姿态,但它们的“肌肉骨骼”已在火焰中化成了飞灰!
这绝不是战场利器!这是专门用来杀戮步兵阵型、灭杀生机、断绝营寨、将血肉直接化为焦炭的绝户毒计!
“此物……”高仙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沿着脊柱窜上,他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冰冷的念头如同淬过寒冰的刀刃,深深刺入心尖——“断不可使其一粒弹丸、一缕毒焰流于河西!否则……我关陇子弟,危矣!”
黄定方似乎并未察觉到高仙芝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的目光已越过那片依旧燃烧跳跃、如同地狱入口的炼狱火海,投向了校场的最远端。
在那里,矗立着一面用黄土精心夯实、内部嵌有粗大木梁作为骨架加固、高达一丈五尺(近五米)的模拟小型城寨矮墙。
风沙侵蚀下,墙面已经剥落了不少外层泥土,露出深褐色的夯土内核。
“目标!西北方!四百步距离!模拟敌城矮墙!”黄定方的手指精准地指向那道土墙,“一发——校正打击!霹雳炮准备!”
声音如同冰冷的钢钻再次钻入所有人的耳膜。
负责霹雳炮的炮兵队正猛地挺胸,吼声穿云裂石:
“霹雳炮!目标锁定!填装——‘开山炮’一发!!!”
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嘎吱嘎吱”声再次刮擦所有人的神经。
巨大炮架顶端的配重箱已被绞盘提升至顶点,粗大的铁链被彻底绷直,沉重的铅块与条石在箱体内微微晃动,蕴含着山崩般的毁灭能量。
两名炮兵戴着粗厚的多层牛皮手套,极其小心翼翼地从一辆特制的、带有减震防护的特制木箱中,抬出了一件造型粗陋却散发着极度危险气息的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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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西瓜大小的暗褐色厚重陶罐!罐体表面粗粝无比,遍布不规则的颗粒凸起,显然烧制时并未追求美观,厚重、坚固才是唯一的要求。
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强烈硫磺硝石气息的味道从它刚被抬出箱体时便猛烈地散发开来,扩散到数十步之外都清晰可闻!
这便是“开山炮”,其形质朴无华,其势却如内蕴火山!
两人动作如同在搬运一个随时会惊醒并吞噬一切的魔鬼心脏,缓慢而沉稳地将它安放在巨大抛石机末端那具坚韧无比的厚牛革皮兜之中。
另一名士兵迅速上前,他手中持着一根极长的空心铁杆,顶端嵌有一小截特制的火绳引线。
他动作稳定得如同精密的机括,缓缓将铁杆伸向那陶罐顶部引出的足有拇指粗细的引信。
嗤——
铁杆顶端冒起的蓝色火焰,在明亮的午后阳光下依旧显眼得刺目!火苗贪婪地舔舐上引信顶端。
滋——!滋滋滋!
引信瞬间被点燃!爆发出一小团耀眼夺目的、剧烈窜动的橘黄色火花!浓密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乳白色烟雾猛地喷涌而出!
燃烧的引信发出急促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滋滋”声,如同毒蛇临死前的尖啸!
“炮位稳固——目标锁定——!”
队正声嘶力竭,额角青筋暴跳如蚯蚓,手臂上举着的令旗微微颤抖,显然连他都承受着巨大的精神负荷!
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燃烧速度超出想象的粗壮引信!
“放——!”命令声与手中令旗同时狂暴挥落!
“嘎吱——嘎——嘣!!!轰隆——!!!”
配重箱猛然坠下!
数百斤的重量通过巨大的杠杆作用传递到抛射臂末端!杠杆巨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呻吟后,积蓄的全部力量轰然释放!
呼——!
燃烧着的巨大褐色陶罐,拖着嗤嗤作响、火星狂舞的引信烟尾,如同远古传说中魔龙降世的陨星火球!
被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高高抛向晴空!
时间,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无限地拉长!
所有人的眼球,都仿佛被无形的钩线死死拽住!
目光如同被灼伤的飞蛾,紧紧追逐着那颗挟带死灰烟痕、在湛蓝天空背景中划出的那一道完美、致命、触目惊心的赤红轨迹!
那道轨迹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如同命运的枷锁向着城墙悍然砸去!
点将台上一片死寂。就连那远处火海燃烧的噼啪声、风声,都从所有人的听觉世界中被剥离。
高仙芝的呼吸停滞了,身体凝固在椅中。
李嗣业按刀的手指不知何时已嵌入握柄。
严庄身体前倾,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放大。
丁元俊下颌绷紧,眼神专注到了极致。
陶罐飞行的高度令人心胆俱裂!它飞越了校场上那令人心悸的距离,飞越了那些燃烧的草人上空。
然后,在数百道凝固目光的注视下,它开始下落,义无反顾地奔向它的终点——那厚实夯土城墙靠顶部的墙面!
就在其引信燃烧即将触及内部装填物的前一刹那……
轰隆隆隆——————!!!
一声无法用任何尘世语言描绘其万一的巨响爆发!
声音比之前八牛弩制造的所有爆炸更加低沉、厚重、更加充满毁灭性的混沌力量感!
那不是单纯的爆裂声,那是大地核心岩浆突破地壳时的痛苦咆哮,是天空本身被一只无形巨掌狂暴撕裂后发出的终极哀鸣!
巨响发生之前,肉眼竟能捕捉到那爆炸核心点——一股极度凝聚、狂暴的冲击气浪瞬间膨胀!
扭曲、模糊了周围所有的景物形态,如同将现实狠狠拧成一团!
紧接着,这股无形的巨力裹挟着灼热的气流,形成一道环形气墙,裹挟着飞沙走石,如同来自地底的恶鬼冲锋,瞬间横扫整个宽阔的校场!
点将台上,高仙芝感到一股滚烫的、带着浓烈硝石硫磺味道的热风猛地扑击而来!
如同攻城槌重重撞在胸口,逼得他不得不闭气后仰!身后沉重的旌旗被这狂风吹得猛然倒卷,发出“哗啦”一声裂帛般的巨响!
远处爆炸核心点——厚实的模拟城墙被正面轰中的瞬间,爆起一团无法目视的巨大焰光!
烟雾混杂着暗红色的怒焰如同妖魔破开地表、冲天而起!
构成城墙骨架的木梁如同孩子们脆弱的玩具积木,在爆炸冲击波里被撕裂、震碎、化作漫天激射的尖锐木刺!
大量的夯土块,如同被无形的巨人抓起再狠狠抛砸,在巨大的能量推动下呼啸着升上数十步高的天空!
在达到最高点后,带着慑人心魄的厉啸,如同真正的炮石般密密麻麻地狠狠砸落四周!
城墙根部的土层被狂暴的力量掀翻开来,混合着燃烧物和烟雾一起向外喷涌!
整段城墙剧烈地、痛苦地摇晃着,如同垂死巨兽在痉挛!
呜隆隆——!
一阵令人齿酸心寒的崩塌声伴随着扬尘巨幕轰然而至!
小主,
浓烟被风吹散,显露出它下方那片如同被远古神话中的泰坦猛啃了一口的惨烈豁口。
那豁口,狰狞无比地撕裂了近丈宽(三米多)的墙体!豁口边缘参差不齐,犬牙交错,如同魔鬼撕开的巨口!
墙体的夯土内部颜色由外部的黄褐变至核心处的焦黑,边缘区域的土层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般的半熔融凝固状态,表面光滑,甚至反射着熔炉般刺目的光线!
一缕缕令人心悸的青黑色烟雾,正从那散发着刺鼻硝石硫磺焦糊味道的破口深处袅袅升起,如同无数缕来自地狱的招魂烟!
无数龟裂的深邃裂缝从那个巨大的死亡豁口向四周辐射蔓延开去,如同恶魔伸出的利爪,将整个墙体撕裂得奄奄一息!裂痕深不可测,摇摇欲坠!
死寂!
绝对的、连风沙都似乎被这人间绝域般场景震慑、驻足不前!
只有远处那片点燃草人方阵的炼狱火海中,火焰舔舐吞噬残余草根茎叶发出的噼啪声偶尔炸响,如同魔鬼轻佻的讥笑。
豁口深处被高温烧灼得变了性质的琉璃化焦土附近,还有星星点点残留的火苗在挣扎跳动,发出极其微弱的“呼呼”细响。
沙尘簌簌地,从被震松的城墙豁口边缘滑落,敲打着下方散落堆积的残骸碎片。
点将台区域,如同一幅凝固的、描绘绝望的浮雕。
所有安西将领脸上的血色,被彻底的、无可挽回地抽干了,皮肤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与蜡黄。
李嗣业的瞳孔骤然扩放到极致,又猛烈收缩,像是试图排斥那闯入视网膜的地狱景象,却又被死死吸附住。
呼吸在他宽阔的胸腔里变得如同千疮百孔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嗬…嗬…”的艰难嘶响,紧握腰间陌刀刀柄的大手,指节因为过度的用力而白得刺眼,指甲深深嵌入皮鞘,冰冷的汗水湿透了掌心。
肌肉虬结的手臂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丁元俊试图压抑,死死咬住下唇,但那源于灵魂深处的冰冷恶寒与生理性的极端恐惧最终冲垮了一切意志。
他猛地弯下腰,左手撑住膝盖,右手徒劳地想捂住嘴,“呜呕——噗……嗬——!”一声无法抑制的剧烈干呕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带着酸腐气息的胃液混杂着唾液喷溅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半跪半伏了下去,肩膀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
监军使的尊严在这灭世神威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裂。
老将田珍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他死死盯着远处城墙上那宛如地狱入口的巨大豁口,喉咙里滚动着含混不清的音节,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一个字也无法吐露。那只按在膝盖上的手,同样无法自抑地颤抖着。
点将台前肃立的亲兵们,其中距离较近的数人,在方才气浪冲击下已经脚步踉跄不稳,此刻更是如同被钉在了原地,脸上没有一丝人色,眼神呆滞无光。
高仙芝依旧端坐于猩红的大氅笼罩之下,但身躯却僵硬得如同被打入地基的万载玄铁雕像。
从远处豁口反射过来的、熔融焦土特有的诡异微光,落在他古井无波的脸庞上,勾勒出一种非人的、凝固的冷酷。
猩红的大氅在冲击波残余气流的撩动下,如同血海翻涌。
他引以为傲的唐军云梯、重载攻城槌、还有他曾赖以至胜、引以为傲的城墙凿洞埋药“穴攻”战术……在那道狰狞豁口面前,此刻显得是如此渺小、原始、笨拙可笑!
这道毁城破壁的天罚之击,不仅摧毁了一面土墙,更是在他那座构筑于无数沙场血火之上的、对大唐军械技术与战术认知的坚固堡垒上,硬生生凿开了一个无法弥合的巨大缺口!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风呜咽着掠过城墙豁口,发出鬼哭般的尖啸。
高仙芝的视线缓慢而沉重地从那片熔融焦黑的巨大豁口上移开,如同移开一座无形的山岳。
目光最终越过空旷的校场,落在了远处那片远离武器阵列、被亲兵严密隔离开的空地上。
那里,数百名神情惊恐、面如土色的吐蕃俘虏如同被驱赶的羔羊,拥挤推搡成一团。
他们身上的皮甲多已破损脏污,手脚被粗大的生皮索紧紧捆缚相连,连成数道绝望的长链。
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战场上未能愈合的伤口,渗出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
汗水和尘土在他们的脸上糊成污浊的沟壑。当他们的目光与校场上刚刚发生过的那灭世般的景象对上时,那惊怖如同滚烫的烙印,狠狠烫在他们的瞳孔深处。
有人在低声呜咽祈祷着什么,有人则用嘶哑的声音徒劳而愤怒地咒骂着唐军,尽管这咒骂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如同虫鸣般虚弱无力。
他们眼神里的桀骜与曾经驰骋高原的凶狠,已被刚才连续的、仿佛天神降罚般的巨响和烈焰彻底粉碎,只剩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行将赴死的绝望麻木,如同冰水漫过头顶。
高仙芝冰冷的目光如同一道实质的寒流,掠过这片绝望的人潮,最终,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钉在黄定方腰间悬挂着的那个毫不起眼、如同铁匠废料般的黑色圆柱状金属筒上。
小主,
“黄将军,”他终于开口了。
声音极度沙哑、低沉,仿佛喉咙里塞满了铁锈和粗粝的砂砾,带着一种看穿万物的冰冷决断,在死寂的校场上异常清晰地传递开来,“你腰间所佩之物,想必便是坊间所传的那件……‘掌中雷神怒’,‘手掷震天雷’了?”
黄定方循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那个黑沉沉的铁疙瘩,其貌不扬的表面隐然折射着太阳冰冷的光芒。
他甚至没有去触碰它,只是点头:“回大帅,正是此物。神机监秘造近身防身利器,方便轻巧,尤擅瞬息制乱。”
“很好。”高仙芝的尾音陡然上挑拔高,刺破了空气!一种不容置疑、冷酷如万年玄冰般的审判力量,如同在九幽阎罗殿上宣判最终刑令:“适才所见,天工造物,摧山裂城,惊世骇俗,本帅……心服口服!然……”
高仙芝的身体极其凝重地从那张沉重的虎皮交椅中站起。猩红的大氅垂落,如凝固的血瀑布。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铁与火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撞击在每一个人的耳鼓:“尚有一问。本帅素闻此物威力无匹,尤擅于万军丛中猝发,瞬息定乱。今,彼处顽獠——这些披毛茹血、桀骜难驯的高原豺狼……”
他的手臂猛地抬起,那指向俘虏群的动作,带着无与伦比的肃杀决绝:“本帅……需亲观其效!见一见此物如何于方寸之地、电光石火之间……”
他微微一顿,再开口时,那“闭嘴”二字,挟裹着西域名帅数十年沙场浸润出无边戾气,如同两块千斤寒冰从牙缝里生生蹦出,“让他们——彻底……闭嘴!”
这最后二字,蕴含着的铁血意志,如凛冬暴风般席卷了整个点将台!
所有将领脸色剧变,即使如李嗣业这等沙场悍将,心脏也仿佛被一只冰冷铁爪狠狠攥紧,几乎窒息!
“末将遵命!”黄定方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依旧稳定得如同钢锻铁铸。
他如同执行日常指令般干脆利落地解下了腰带上那个沉甸甸的黑色铁筒。
他伸出戴着厚实、磨得发亮的双层熟牛皮手套的手,稳稳托住圆筒。
另一只手拧开顶端的黄铜旋盖,旋转时发出清晰的金属啮合摩擦声,显示出内部构造的精密。
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丝织物包裹防撞层。他小心地剥开包裹的布巾,里面赫然嵌着一个黝黑沉重的、表面布满菱形细纹以增强握持的粗短铁疙瘩——正是那“手掷震天雷”!
雷体一侧镶嵌着黄铜制造的圆柱形拉火管装置。
他再小心地从筒底的夹层中取出一个三寸多长、粗如手指、涂有密封蜡封的特制松油火折子。
所有安西将领的心脏仿佛瞬间被提到了喉咙口,堵得无法呼吸!
周围的世界瞬间被抽离远去,只剩下黄定方那双稳定戴着牛皮手套的手,和他手中那即将燃起火星的细小动作。
甚至连远处吐蕃俘虏群中那些绝望挣扎、嘶哑哭嚎、夹杂着零星对天诅咒和向唐军将领发出恶毒诅咒的声音,都如同被投入了深水,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背景嗡鸣。
天地间所有的焦点,只凝聚在黄定方指尖那一点即将绽放的火种上。
嗤啦——!
刺耳的摩擦划动声骤响!火折子顶端瞬间迸发出蓝紫色的、跳跃着的妖异火苗!
黄定方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
他的手臂如同古铜铸就、历经千万次淬打的山岩般骤然贲张隆起!强健的筋骨在坚韧的牛皮护臂下隆起凶猛的轮廓。
他后肩背部肌肉猛然收紧,带动整个上半身,如同被拉到极限的强弓!
他猛地原地向后一百八十度大旋身!强大的腰腹力量在这一刻如同绞紧的钢索般彻底爆发!
在身体旋转到极限,重心全部移至后腿支撑点的瞬间!
压抑在胸腔深处的力量伴随着一声如同火山喷发前兆的、低沉而暴烈的战吼:“咄啊——!!!”
那嘶嘶作响、疯狂喷射着炽白火花与浓密白烟、散发着致命硫磺硝烟气味的铁疙瘩,如同被无形巨力掷出的死亡陨石!
从他全力旋转带出的最大动能中脱手而出!
在空中划出一道令人目眩神迷、精准到令人胆寒的低平弧线,直扑空地中央那群拥挤推搡、因近距离目睹了前番天罚之威而陷入彻底恐惧、几乎本能凝固的吐蕃俘虏——最密集的核心区域!
“呜哇哇——!!!(佛祖啊——!)”
“德德玛拉嗦!(魔鬼的灾星!)”
“姆咯——!姆咯——!(快跑——!)”
绝望凄厉到能撕碎听者耳膜的哭嚎、诅咒与亡命般的嚎叫,在那一瞬间达到了人类咽喉所能发出的极限!
外围的俘虏如同炸了窝的羊群,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甚至踩踏着同伴的身体向外扑去!
被捆缚相连的皮索如同催命的枷锁,在一片极度混乱的冲撞、拉扯、推挤中,将无数人死死绊倒!
处于冲击核心区域的几名彪悍吐蕃武士面目狰狞,双目暴睁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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