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站在冀州军临时驻地的瞭望塔上,望着远处曹军营地腾起的缕缕炊烟,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纹路里。风裹挟着黄河的湿气掠过城头,将他鬓角的白发吹得凌乱,恍惚间竟像是未干的泪痕。
“先生,沮将军的急报。” 亲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宫接过竹简时,指尖触到了简牍边缘的毛刺 —— 那是匆忙刻写留下的痕迹。展开的瞬间,他瞳孔骤然收缩,竹简上的字迹仿佛化作利刃:钟繇麾下三万铁骑已开拔,却并非如约定般自并州突袭曹军后路,而是朝着许昌方向疾驰。
“荒谬!” 陈宫猛地将竹简掷出,碎片撞在青石墙上发出脆响,惊起一群栖息在檐角的寒鸦。他踉跄两步扶住栏杆,耳边回响起三日前与沮宗的对话。那时他笃定钟繇会为了汉室正统与曹操的旧仇倒戈,却忘了乱世之中,人心比易水更难捉摸。
冀州腹地,钟繇的中军大帐内,檀香混着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苏羽跪坐在案前,捧着一卷《孙子兵法》的帛书,目光扫过钟繇腰间新换的玄铁虎符。这枚象征着天子亲授军权的信物,此刻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映得钟繇面上的笑容愈发志得意满。
“尚书令大人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真是神来之笔!” 苏羽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叹,“假意应承冀州联军,实则趁许昌空虚直取许都,届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便是大人您了!”
钟繇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并非不知这是背弃盟约的不义之举,可苏羽递来的密信中,那句 “昔年曹操矫诏夺您豫州牧之位,此仇不报,何以立威于天下” 却像根钢针,扎进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伤口。
“苏先生觉得,天子会愿与我共图大业?” 钟繇摩挲着案上的虎符,声音里带着试探。
苏羽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将帛书向前推了推:“大人请看这章‘兵者诡道’,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方为正道。如今曹操主力尽在冀州,许昌不过空城,正是天赐良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若能迎回天子,大人便是再造汉室的首功之臣,青史留名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这番话如同一把火,彻底点燃了钟繇的野心。他猛地起身,虎符与佩剑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传令下去,全军加速,务必在三日内抵达许昌!”
与此同时,在曹操的中军大帐里,一场暗流涌动的会议正在进行。荀彧望着沙盘上不断变动的红色标记,眉头拧成了死结:“主公,钟繇部突然转向许昌,恐怕来者不善。”
曹操却把玩着手中的酒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荀令君,你可知钟繇为何突然改道?” 不等荀彧回答,他将酒爵重重砸在案上,“因为有人给他画了张大饼,可这饼里,藏着带毒的馅料!”
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侯惇掀帘而入,铁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主公!冀州联军有异动,沮宗部似有后撤迹象!”
曹操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冀州与并州的交界:“陈宫那老匹夫,怕是已经知道钟繇反水了。传令下去,让乐进率五千轻骑佯装追击,实则绕到联军后方,截断他们的粮道。” 他目光扫过帐中众人,“记住,这场戏,要让陈宫和沮宗信以为真。”
在联军营地,沮宗握着陈宫的手,声音里带着几分惊慌:“先生,钟繇背信弃义,我军腹背受敌,这可如何是好?”
陈宫凝视着地图上不断缩小的防线,忽然想起年轻时与曹操煮酒论英雄的场景。那时的曹孟德,眼中尚有匡扶汉室的赤诚,哪像如今这般老谋深算。“立刻派人去并州,联络马腾余部。” 他的声音沙哑如破锣,“同时收缩防线,将粮草辎重集中到黎阳渡口,我们... 还有最后一线生机。”
夜色渐深,苏羽悄悄离开钟繇的营地,在一处隐秘的山谷里见到了等候多时的神秘人。月光透过树冠洒在那人玄色的衣袍上,勾勒出腰间若隐若现的青铜令牌 —— 那是曹营密探的标志。
“做的不错。” 神秘人将一袋金饼推到苏羽面前,“回去告诉钟繇,许昌城门的钥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苏羽接过金饼,心中泛起一阵冷笑。他不过是曹操手中的棋子,用吹捧迷惑钟繇,诱使他做出错误的判断。而钟繇还浑然不觉,正做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春秋大梦。
当钟繇的大军抵达许昌城下时,城门果然大开。他望着城头飘扬的汉旗,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却没注意到暗处闪过的寒光。就在大军进城的刹那,城门两侧突然杀出无数曹军伏兵,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钟繇这才惊觉中计,可此时退路已被截断,三万铁骑陷入了重重包围。
“苏羽!你竟敢骗我!” 钟繇挥舞着长剑,在乱军之中嘶声怒吼。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苏羽冰冷的眼神和曹军将士的喊杀声。
消息传到冀州,陈宫望着手中的战报,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曹操,也高估了钟繇的野心。如今钟繇兵败,冀州联军失去了最大的助力,而曹操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他们。
“备马。” 陈宫抹去嘴角的血迹,“我要亲自去一趟黎阳渡口。” 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能守住渡口,等待援军到来,或许还能与曹操一战。
然而,曹操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陈宫前往黎阳的途中,乐进率领的曹军轻骑突袭了联军的粮道。一时间,冀州大地上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彻云霄。沮宗的军队在断粮的困境下,军心大乱,被曹军打得节节败退。